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閒來無事,鄧芊裕打開電腦,瀏覽同志討論區。

其中一個帖子引起她的注意。

----「她比我大八年,我應該和她在一起嗎?」

鄧芊裕忍不住回覆:「我的她比我年長十六年呢!」

不出所料,這回覆引起大眾譁然。

「十六年?豈不是可以做你媽媽?」「她有什麼地方吸引你?」「你們溝通有困難麼?」

最露骨的是:「你們的性生活協調嗎?」

甚至說:「你在編故事吧?」

----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,鄧芊裕也會同樣認為,這是編出來騙人的……

認識陳厚維那年,鄧芊裕剛滿十九歲。

那時候,鄧芊裕在一間健身中心當接待員。

有一天,她在更衣室裡發現有人遺下了錢包。

鄧芊裕趁沒人注意,把它放進口袋,然後進入廁格。她打開錢包,裡面有萬多元現金、信用卡和身份證。

鄧芊裕心想,這些錢足夠她還這個月的信用卡數了----這真是上天賜給她的「及時雨」。

她把現金收好,打算等一會把錢包投進郵筒。

鄧芊裕走出廁格,一眼便看見那錢包的主人,陳厚維。

鄧芊裕的心在噗噗亂跳。

「小姐----」陳厚維叫住她:「請問你有沒有看見過一個白色的錢包?」

「沒有。」鄧芊裕強作鎮定:「如果你不見了錢包,我們可以替你辦理失物登記。」

「我後天要到北京出差,沒有身份證不能成行。」陳厚維說:「我留下電話號碼,如果有人拾獲錢包,請通知我。」

「沒問題。」

第二天,鄧芊裕打電話給陳厚維,告訴她,清潔工人在垃圾箱找到她的錢包了。

陳厚維馬上前來取回錢包。她看見證件齊全,十分高興,給了鄧芊裕一千元,請她轉交那好心人。

鄧芊裕當然袋袋平安。

過了兩個星期,鄧芊裕獨自到同志酒吧散心。

----她的心情很差,在澳洲讀書的女友艾菲已有三天沒有回覆她的微信。而她的面書,卻天天上載與新朋友的親蜜合照。

她變心了嗎?鄧芊裕心裡沒底。她們分隔兩地,已有一年,感情實在難以維繫----艾菲很漂亮,有很多追求者,鄧芊裕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追到她。鄧芊裕把艾菲當公主,盡力滿足她的要求,不惜碌爆卡買礸飾送她作生日禮物。但當鄧芊裕生日,艾菲卻只送上一張生日卡。

鄧芊裕一坐下來,便猛灌酒。不到一小時,酒意上湧,便衝去洗手間。

還來不及關上門,她便抱著廁缸嘔吐起來。

「你沒事吧?」

鄧芊裕抬起頭,看見一個有點眼熟的人,但一時之間,卻想不起她是誰。

「沒事。」鄧芊裕勉強自己站起來。

她走了兩步,一踉蹌,便摔倒地上。

那人伸手扶起她:「你和朋友一起嗎?」

鄧芊裕搖搖頭。

「那我送你回家吧!」

「我不認識你。」鄧芊裕不相信這世上有好心人。

「你是活力健身中心的職員吧?我們碰過好幾面了。」

鄧芊裕睜大醉眼看清楚,是她,那個不見了錢包的人。

「不用麻煩,我住得很遠。」

「既然你住得很遠,我更不能讓你獨自回去。」陳厚維說:「我的車子就在外面。」

鄧芊裕只好點點頭。

鄧芊裕住在新界偏遠的村屋。車子到了村外,還要走十五分鐘的黑路。

陳厚維一手環抱著鄧芊裕的肩膀,一手拿著手機照路。

陳厚維比鄧芊裕還矮一點,肩膊也不寬闊。鄧芊裕倚靠在她懷裡,在冷風中,卻也感到絲絲溫暖。

陳厚維把鄧芊裕送到大門口,便告辭了。鄧芊裕鬆一口氣,還以為對方會藉口登堂入室。

第二天,鄧芊裕打開門,發現地上有一隻古董手錶。

鄧芊裕猜想,那應該是陳厚維不小心遺下的。

陳厚維又來到健身中心。

到了這時候,鄧芊裕才真真正正看清楚她----她大約三十多歲,直髮,臉型略方,五官端正。

「你還好吧?」陳厚維問:「還頭痛嗎?」

看見她一臉關切,鄧芊裕感到心頭一暖。她在心裡掙扎了兩秒,終於從口袋掏出手錶,遞給她:「你把它遺留在我家門口。」

「太好了!」陳厚維很高興:「還以為再也找不回來。這手錶很有紀念價值,我一定要請你吃飯,好好謝謝你。」

「不必了。」鄧芊裕心想,不如折現吧!

「請賞面。」陳厚維堅持。

「那好吧!」

晚上,她們在一家法國餐廳吃飯。

點餐後,陳厚維捧上一份包裝精緻的禮物。「小小意思,不成敬意。」

「謝謝。」 鄧芊裕也不推辭。

鄧芊裕拆開包裝花紙,那是最新款的微型平板電腦。鄧芊裕心想,這個真不錯,可以送給艾菲作聖誕禮物。

陳厚維很健談,對潮流的觸角比鄧芊裕敏銳太多----她是產品設計師,對時興的玩意很熟悉。

即使鄧芊裕心情不好,也給她那些有趣的話題逗笑。

這頓飯吃得頗愉快。

鄧芊裕回到家,終於收到艾菲的電話。

艾菲說她最近遇到麻煩事,但為免鄧芊裕操心,所以沒和她聯絡。

鄧芊裕追問她發生了什麼事。

艾菲說鄧芊裕幫不上忙,說出來只會惹她難過。

鄧芊裕堅持要她說出來。

艾菲說自己撞了車,要付醫藥費,還要賠償對方的損失,欠了兩萬澳元的債務。

兩萬澳元,即是十五萬港幣,鄧芊裕心裡一沉,這對她來說,真是一個大數目。

艾菲讓鄧芊裕不要擔心,她已想到解決辦法。

鄧芊裕有很壞的預感,她追問艾菲是什麼辦法。

艾菲死也不肯說。

鄧芊裕再三追問,艾菲終於說出來:「有人願意包養我,為期兩個月。」

鄧芊裕只覺後背涼透:「絕對不可以!」

「你以為我願意?但那有其他辦法?」

「我可以幫忙。」

「你可以?但只有一個星期時間。」

「把一切交給我,我會辦妥這件事。」

艾菲答應了。

鄧芊裕關上電話,捧著頭大叫----她根本沒辦法。

但鄧芊裕絕不能讓艾菲去賣身,真要賣,她也寧願自己去賣。

----鄧芊裕想了又想,這是唯一的辦法了。

鄧芊裕想起那個總是對她色瞇瞇的胡老闆,禁不住渾身起了雞皮疙瘩。

----但為了艾菲,不管多難堪,鄧芊裕也絕不讓自己退縮。

第二天,到了接近下班的時候,鄧芊裕敲響胡老闆的房門。

「進來。」

「胡老闆----」鄧芊裕進入房間,關上門,挨近大班桌前的胡老闆:「我想借糧。」

「公司沒這規矩。」胡老闆瞟了她一眼。

「你通融一下。」鄧芊裕忍住噁心的感覺,膩聲說:「我可以加班。」

胡老闆不笨,一聽便知道這話裡深意。她揉著胖呼呼的雙下巴,瞇起小眼睛:「鐵T吧?還是處嗎?」

鄧芊裕的臉色紅中泛青,啞著聲音:「是。」

「你要多少?」

「十五萬。」

胡老闆呵呵笑:「你以為自己是誰?我最多給五萬。」

鄧芊裕死命握著拳,指甲都深深陷進掌心裡。「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,當我求求你。」

「十萬,你陪我一個月。」

「我可以陪你兩個月,給我十五萬吧!」

「你不值這個錢。」胡老闆眼珠一轉:「除非,你什麼都聽我的。」

「這個當然。」

胡老闆笑得猥瑣:「我這個人對朋友最好,有好東西,一定會和她們分享。」

鄧芊裕臉如死灰,這意思,不難懂。

「你先回去想清楚,我從不勉強人。」胡老闆站起來。

鄧芊裕猛一咬牙:「好。」

「我今晚還有事。」胡老闆說:「你明晚九時到我家。」

「可以先付錢嗎?我真的有急用。」

「不可能。」胡老闆挑眉:「明晚給五萬,一個月後再給五萬,兩個月後付清尾數。」

「我等不了這麼久,我只有一星期。」鄧芊裕哀求她:「最多我簽欠單。」

「那就再加一個月吧!」

鄧芊裕只好點點頭。

鄧芊裕跑到酒吧買醉。

第二天,鄧芊裕酒醒過來,已是黃昏。

她看著窗外夕陽,想起晚上的約會,不由怔怔地落下淚來。

這時候,門鈴響。

會是誰呢?不會是來收垃圾費吧?

鄧芊裕開門,看見陳厚維。

「你來這裡幹嗎? 」鄧芊裕很意外。

「我來給你這個。」陳厚維把銀行本票遞給她。

鄧芊裕一看,十五萬。

「這是什麼意思? 」

「你不是要賣身麼?與其賣給胡老闆,不如賣給我。」

「你怎會知道? 」

「胡老闆是我朋友,昨夜大夥兒一起喝酒,她喝了兩杯,便拿出來炫耀。」

鄧芊裕盯著她,心裡想,比起胡老闆,眼前的她當然好得多。

鄧芊裕咬咬牙: 「進房吧!」

陳厚維搖搖頭: 「明天你到我公司。」

鄧芊裕兩手顫抖起來,想不到她居然有這種癖好。

陳厚維看她臉色,便知道她誤會了。「我會叫人準備好員工合約----我請你當助理,月薪萬六,每月扣起八千,一年半便把這十五萬還清。」

鄧芊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 「你為什麼要幫助我? 」

陳厚維想了一下: 「你很像我的初戀情人。」

鄧芊裕心裡想,這也太像粵語長片了吧?

第二天,鄧芊裕把錢匯給艾菲,再回公司辭職。

胡老闆沒有為難她,想來是陳厚維在背後做了功夫。

鄧芊裕到陳厚維的公司報到。

她的公司規模不大,總共才七、八人,全女班,氣氛輕鬆愉快。

「我應該做什麼? 」

「見什麼做什麼,總之我有什麼問題便找你,你想辦法解決----我只要結果,不管理由,也不聽藉口。」

陳厚維的口是這麼說,實際上卻是個軟柿子,同事們都當她是朋友,搭著肩膀嘻嘻哈哈,一點當老闆的架子也沒有。

鄧芊裕的學歷只有中五,一般文書工作難不到她,但說到深澀一點的文件,她便變得一個頭大。幸好她乖巧伶俐,同事都喜歡她,處處提點,總算沒出什麼大疵漏。

鄧芊裕自覺不足,報名讀夜校,進修電腦和設計。

短短兩星期,鄧芊裕便像是換了一個人,朝氣勃勃,對前途充滿希望。

唯一叫鄧芊裕心煩的是艾菲,她還是很少主動和鄧芊裕聯絡。鄧芊裕找她,她也總是愛理不理。

鄧芊裕只道她是學業繁重,又要當兼職,才沒有時間理會自己。

鄧芊裕制定了儲蓄計劃,打算每月除了扣起八千元還債外,她再儲三千元,只要大半年,她便儲夠旅費去澳洲探望艾菲了。

她沒有把這個計劃告訴艾菲,想給她一個驚喜。

鄧芊裕沒有再到酒吧買醉了。在公餘時,她會和陳厚維一起,和同事們打羽毛球。

日子過得飛快,轉眼八個月過去。

鄧芊裕請了十天大假,飛往澳洲。

她按照地址找到艾菲的家,按門鈴,一個黑人男子出來開門。

「我想找艾菲。」鄧芊裕說:「我是她的朋友,從香港過來的。」

那男人說艾菲上班去了,還有半小時左右便回來,讓鄧芊裕進屋等她。

鄧芊裕踏入屋裡。

房子不大,除了廁所和廚房外,全部開放式設計----最礙眼的便是那張佔據一角的超大雙人床。

男人很有禮貌,他甚至給鄧芊裕斟了杯咖啡。

鄧芊裕坐在沙發上,緊緊相握著兩手---她告訴自己,千萬要冷靜,不要亂起疑心,要對艾菲有信心。

像是過了一個世紀,艾菲終於回來了。

鄧芊裕立刻迎上去。

艾菲看見她,臉色很難看。「你怎麼會在這裡?為什麼不預早通知我?」

「我想給你一個驚喜。」

這時候,那男人走近艾菲,摟著她的腰,在她面頰吻了一下:「寶貝----」

鄧芊裕的心直往地底沉去。

「艾菲,我們找個地方……」

「不必了,就在這裡說清楚吧!」

鄧芊裕咬著唇:「你和他……」

「如你所見。」

鄧芊裕不可置信地看著她:「那我和你……」

「其實我一早已想和你說清楚,就是怕你傷心。」

「不會的。」鄧芊裕吼叫:「你不會這樣對我。」

「那兩萬元,我會想辦法還給你。」

「我不要錢,我只要你。」鄧芊裕抓著她的手:「我哪裡不好,你儘管說,我都改!」

艾菲掙開她:「你很好,但我對你已經沒感覺了,你趕快回去吧!另外找個人……」

「不,我只愛你一個,你不要離開我!」

即使聽不懂她們說什麼,男人也猜到發生了什麼事,他一把抓住鄧芊裕的臂胳:「請離去,不要再騷擾我太太!」

「太太?」鄧芊裕只覺心如刀割:「你和他結婚了?」

「是的。」艾菲說:「我和你再沒有可能了,你還是死心吧!」

「不!」

「出去!」男人把鄧芊裕和她的行李推出屋子,「砰」的一聲,把大門關上。

鄧芊裕帶著那死掉的心回港。

她不去上班,每天窩在家裡喝酒,醉了又醒,醒了又醉。

陳厚維找上門。

「別管我!」鄧芊裕嘶叫。

「你還欠我錢。」

「這錢我還不了,你告我破產吧!」

「那有這種便宜事?你一天不把債務還清,我一天也會纏著你。」

陳厚維說到做到,她每天早上過來,強拉鄧芊裕去上班。

鄧芊裕呆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夢遊。

陳厚維也不去管她,總之要她坐足八小時。

這樣過了一星期,鄧芊裕終於打開桌上的文件夾。

一句老掉牙的話,卻是金石良言----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。

一年過去,鄧芊裕終於從失戀的深淵中爬上來。

她發憤向上、沉實苦幹,很快便成為陳厚維的得力助手,陳厚維甚至讓她做一些簡單的設計工作。

陳厚維這人工作能力一流,但生活不能自理,總是冒冒失失拉三掉四,鄧芊裕在她身邊把關執漏,公私兩忙。

陳厚維越來越依賴鄧芊裕,口頭禪是:「芊裕,救我!」

陳厚維加了鄧芊裕的薪水,再加上花紅和獎金,鄧芊裕早就把債務還清。

這天,陳厚維生病了,留在家裡休息。

有份文件很緊急,必需陳厚維簽名,鄧芊裕只好把文件送去她家裡。

鄧芊裕看見牆壁上貼滿舊照片。

「那是誰?」鄧芊裕指著其中一幅相。

「我的初戀情人。」

鄧芊裕盯著相中人,那是個清雅的小家碧玉,和鄧芊裕像是兩個星球上的人。

陳厚維像是知曉鄧芊裕在想什麼,她搔搔頭:「那時候,說你像我初戀情人是騙你的。」

「為什麼騙我?」

「我想幫助你,又找不到好藉口。」

「你為什麼想幫我?」

陳厚維笑笑不答。

鄧芊裕咬著唇:「你……你喜歡我吧?」

陳厚維居然承認了:「喜歡。」

鄧芊裕吁了一口氣,也決定告訴她:「我也……喜歡你。」

「你要是只想報答我,努力工作便好,用不著以身相許。」

鄧芊裕看牢她:「你是同情我麼?那我寧願你加我工資。」

「我們相差十六歲,你不怕我們之間有代溝麼?」

「是你嫌我太老土,追不上你的步伐吧?」

陳厚維輕輕握著她的手:「那就讓我們試試好了。」

「試試?」鄧芊裕又擔心起來:「你要是只想隨便試試,那恕不奉陪了。」

「認真,當然認真。」陳厚維豎起三隻手指:「我以結婚作前提,向你提出交往的要求。」

「好。」

三年後,她們在德國結了婚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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鄧芊裕回覆那帖子:「年齡,只是一個數字。」

「性格是否相似?興趣是否相投?人生觀價值觀是否吻合?這些才是應該重視的問題。」

「而最重要的還是,兩人是否相愛?」

「姐妹們,勇敢去愛吧!」

 

-全文完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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